诗曰:几度香音几度空,心神潦倒病深宫。岐黄有药非真味,伉俪无缘是苦衷。飞絮落花魂欲断,巫云楚雨梦难通。卢医便得将何益,直待银河七夕中。
岁暮时光正季冬,晴明天气日瞳。闲庭未扫留残雪,深院初开动暖风。姣鸟隔窗书幌静,晓晖临案砚池融。新毫试处含香润,旧墨研来落纸浓。做事未成难半废,编词已起要完工。情长不断滔滔接,语杂无收慢慢穷。尽放精神来笔上,全收意兴到书中。倒同那,天孙织绵千丝巧;就如同,孔雀开屏五色重。上本十三今十四,昨朝略住此期攻。前回是,南金顶替来都下;这回是,元主传宣入殿中。仗我尖尖三寸管,做成了,再生缘内事无穷。
话说元天子,立差随驾宫官召取孟丽君入朝见驾。不多时,那内臣飞来奏道:启万岁爷得知,忠孝王原配召到午门首。
成宗帝主动天颜,一旨如飞叫快传。殿上君王先举目,檐前文武一齐观。黄门官长呼声进,闪入姣娆似丽仙。但见那,冉冉风来细细香,朝前步入一红妆。乌云巧挽盘龙髻,玉体轻披绣鹤裳。娇滴滴,宫粉微凝桃面嫩;细弯弯,黛螺浅扫柳眉长。碧盈盈,雨痕秋水眸含秀;红艳艳,一点樱桃口露香。光闪闪,金凤钗头挑宝串;锦飘飘,彩鸾裙下隐鞋帮。论轻盈,未知赵后风前态;评美丽,欲认杨妃醉后妆。进朝时,颇有规模和举止;行礼处,也无怯惧与惊慌。果是个,大家小姐非同俗。果是个,官宦千金不比常。走近阶前朝上拜,莺声燕语叫君王。
臣女云南孟丽君,蒙君恩钦召来都,今在朝前见驾,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
闺门弱质遇时危,无奈乔妆出不归。抗违纶音诚有罪,操持令节幸无亏。谢天恩,垂慈勿究从前过;谢天恩,降旨乃肯现在回。今日得瞻皇上面,臣女是,衔环结草报犹亏。南金言讫阶前跪,倒把那,朝内君臣喜动眉。
话说这一个项南金走进朝内,那两家的父子就不像上回见路飘云的光景了。人人面生惊色,一个个面带春风。
武宪王爷喜气高,乱拉年少小英豪。还不看,快些瞧,这次佳音必有苗。来者决非虚作冒,今番岂是枉徒劳。你观她,虽无图上倾城貌;你观她,也像图中四五毫。大料真容颜太美,孟千金,多应就是此多姣。
啊,芝田呀!你不要痴心太过了,将就些罢。
如若消停叫领将,再休推短与推长。前番是,一些不像疑虚冒;这回是,多半相同岂假装。务必要和图上样,倒劝你,从今歇下此心肠。亭山国丈言完笑,混乱东平忠孝王。喜色已生桃颊上,愁痕还在柳眉旁。心辗转,眼端详,看着姣娥暗忖量。
啊唷果然有些相像,难道竟真是孟丽君不成?
乍逢浑是画中人,细看犹同四五分。只不过,面上未如图上白。只不过,眉痕难及像丹青。只不过,妆浓态艳差原配。只不过,近俗无情欠丽君。如若较之前者女,自然是,她还充得孟千金。
咳!虽然如此,不可以假为真。
老师如此像真容,尚且前番落个空。来了裙钗虽则似,规模只得五分同。休动念,莫挂胸,不可糊涂娶假充。忠孝王爷疑更喜,凝眸只是看花容。这一边,亭山父子班前视;那一边,孟相爷儿意内穷。忽看玉颜更面色,细详眼目蹙眉峰。嘉龄看看龙图阁,丞相观观侍讲公。父对儿来儿对父,两下里,低声议论这情衷。
孟相道:啊嘉龄,你看她可有些相像么?呀,爹爹,这女子竟有四五分的一般,但是观她行走起来,觉得不甚稳便,似乎穿高底鞋儿的模样。
妹子行来稳稳然,争如玉树向风前。她虽端重非轻态,只觉得,脚下亭亭退复前。而且只惟相像半,又无非,冒名顶替一红颜。龙图点首微微应,复把眉头攒一攒。
啊唷,嘉龄,你听她的口气,可像妹子的声音?侍讲低言差不多,同乡口气自然符。孟家爷子私相议,朝班里,惊动风流郦保和。姣眼回波观女子,香腮喜笑看姣娥。心疑想,意猜摩,可怪佳人竟似吾。
啊唷,奇绝了!这女子可不相像真容?连我自家也不信自家了。
一进朝来竟是真,眉稍眼角像多分。此时临近犹同半,莫非她,委实云南孟丽君。为甚无干能合貌?缘何陌路会同形?真可怪,果堪惊,天赐明堂作替身。但愿大家都认了,这桩事件就完成。少年元宰心深喜,一回头,忙叫龙图孟夫人。
啊唷,老前辈!大喜大喜。这不是孟千金还是哪一个?你看她的面貌,难道再有什么猜疑?
分明与画一般容,眉目身材件件同。当面现存真令爱,老前辈,你休错误与朦胧。
啊唷,侍讲先生,你观她可是令妹?
此情还有甚猜疑,快快当先认了伊。骨肉团圆真大喜,从今后,满门喜庆得非奇。少年元宰言完笑,又向东平千岁提。
啊,忠孝君侯,你见了没有?可是令正王妃不是?
你看分明似画间,一般态度一般颜。如今更有何疑处,还不向,皇上之前奏说然。郦相言完连道像,弄得那,东平千岁也生欢。
啊,老师大人也看得像么?然而未堪深信。
若据门生看起来,十分只好五分谐。老师竟道真真像,且观她,说甚言来诉甚怀。忠孝王爷心半信,龙图学士意同呆。观女子,看裙钗,翁婿双双动了猜。郦相时间私得意,春风罩满粉香腮。不言左右朝班内,且说那,殿上君王怎处裁。
话说元天子坐在那金銮殿上,远远看见献上来的女子走入朝内。这一派态度容光,已拿定是孟丽君了。及至临近一观,才看出只有四五分的相像。
天子当时暗忖量,送来女子也非常。乍观竟有图中貌,细看才差画里妆。如若较之初献者,自然她,红颜翠鬓有彩光。丰姿绰约虽非绝,态度姣娆也堪扬。这等佳人今亦少,算得起,如花似玉一姣娘。
咳,且住。朕看这女子既有四五分的相像,多半是孟丽君了。
一幅真容难作凭,况兼亲手自描成。只须眉目添些媚,就画作,闭月羞花绝世人。大料本身无此貌,不过是,送来女子任娉婷。既然一半相同了,试试她,真丽君来假丽君。
呀,怎么一个法儿方试得出呢?有了,前番是朕命孟龙图上来认女儿,她所以得知就是父亲。
一把扯袍扭住带,声声爹短与爹长。撒姣痴,倒言严父抛亲女;装苦楚,反言夫君弃正房。弄得朕躬昏乱了,辨不出,是真是假内中详。此番莫像前番作,另自安排一个方。休叫龙图来上殿,竟命这,裙钗下去认椿堂。她如识认无差误,就可知,不是虚充与假装。天子时间龙意定,一声御旨降端详。
咳,云南女子,你就是孟丽君么?就此平身上殿,来听朕躬晓谕。是,臣女孟丽君谨遵,谢皇上的天恩赐免。
假冒千金立起来,飘飘兰麝上朝阶。鸣玉佩,动牙牌,举袖三呼伏殿台。元帝凝眸重看看,一声旨下谕钗裙。
啊唷,献来的女子,尔果是真正孟丽君了?呀陛下,臣女埋没数年,今日蒙恩召见,若非真正丽君怎敢假充而至?
君王颠首道声然,只是其间有别端。朕旨颁行天下后,荆襄献过一红颜。那女子,握珠抱璞才偏美;那女子,似玉如花貌亦研。只为龙图言不是,朕将她,暂时收入内宫间。伊虽未赐亲王府,情实情虚尚没专。今日云南查到你,朕躬也,难凭谁直与谁偏。
啊,云南的女子,你说是真正丽君,那湖广献来的也说是真正丽君,这两个孟丽君,朕如何辨得出谁真谁假?
尔既言称非冒名,必然认得自家人。两班文武今俱在,看一看,哪是兄来哪是亲。如若果无差误处,前番假冒你为真。朝廷谕罢呼声去,暗地里,喜杀虚充孟丽君。叠叠春风生碧柳,盈盈笑晕锁朱缨。重进礼,再趋身,婉转流莺诺一声。
是,臣女孟丽君谨遵钦命,就此出认臣父臣兄。
南金时下起身来,玉佩珊珊步赤阶。口不明言心暗想,十分得意细安排。
啊唷,妙呀!我已向侯五嫂问得分明,她说是孟大人白面乌髯,长眉明目,魁伟的体段,长大的身材。少老爷是瘦瘦脸儿,翩翩体态,细弯弯两道蛾眉,水泠冷一双凤限,身躯颇不魁梧,风度十分俊雅,年才二十三岁,还是个无须的白面郎君。
若据侯家这等言,认兄认父有何难。当朝献献惊人手,管教那,孟相爷儿也信然。假冒千金思想毕,不慌不乱款金莲。临下殿,至阶前,俏眼流波盼两班。先看文来又看武,她的那,芳心一转自家言。
呀,且住,禁不得孟丞相要作弄奴家,倒站在武官队内也未可知。待我观了一观西首,再去搜索东班。
聪明尖巧项南金,未看文臣看武臣。婉转秋波观仔细,斜回俏眼看分明。加检点,密搜寻,一一从头认个清。但见那,武班首领二亲王,一在中年一少郎。尽都是,交抹朝冠金灿烂。尽都是,四围龙服采飞霞。威凛凛,扶天捧日真豪杰。貌堂堂,定国安邦大栋梁。看过中年观少者,项南金,秋波熟视小亲王。但见他,交抹龙冠翠翅招,全身装束美丰标。足登粉底靴双只,腰系羊脂带一条。抱的是,隐隐花纹雕象简;穿的是,团团云影绣龙袍。面如傅粉红生晕,唇若涂朱艳带姣。秋水冷寒双眼秀,春山远映两眉高。姿容美丽心堪动,态度风光意可摇。好一个,定国安邦奇俊杰;好一个,超群出众小英豪。南金看罢王爷相,不由的,魂暗消来魄暗耗。
啊唷,好生爱人!这位少年的王爷,莫非他就是东平千岁?
怎生如此美容光,白面朱唇俏粉庞。态度风流真可爱,好一个,少年帝子小亲王。
呀,奇了!他怎么的仔细看着奴家,面带一番惊喜?
多应就是那东平,晓得了,原配重回心内欢。故此面含惊喜色,不住地,风流俏眼看频频。如有意,似生情,眉上含愁脸带春。只道奴家真正室,谁知我是假千金。今朝认出兄和父,便与你,花烛同谐百岁缘。
咳!嫁得这一位王爷,也是我项南金的侥幸了。
好生遂意好生欢,再不想,得适王亲美少年。但愿神明相保佑,轻轻成就此姻缘。如此想,称心田,不枉驰驱这一番。项氏南金私打算,含愁添喜又含怜。凝凤眼,转花颜,恋恋难舍只是观。郦相秋波偷看见,笑生双颊暗欣然。
啊唷,是了!这女子看见芝田了。
这般见爱这般欣,顾盼凝思万种情。未看文来先看武,她就知,两班内有二皇亲。真着意,实留心,算得聪明伶俐人。见了芝田如此喜,这一番,多情之态可怜生。
咳!冒名一女子,尔果是认得出父亲兄长,我就把忠孝王送与你何妨!
但是你是冒名来,怎识亲兄与父台。如若消停差指了,这一段,称心好事不能谐。
咳!我郦明堂倒恨不得指示与尔。
怎生使尔竟无差,认出了,亲父亲兄嫁少华。花烛成婚春正美,洞房合卺万般佳。好待吾,放心端立三公位;也教你,如愿于归皇甫衙。只恨不能通暗信,倒替你,担忧担虑与嗟呀。风流相国心中思,蹙蹙眉头又看她。只见那,姣娥看过武班中,说了声,没有爹来没有兄。款款凤鞋离脚步,回回玉面又朝东。加仔细,不朦胧,秋水流波认父兄。
话说项南金看得西边没有,随即走到东首来。但见那:
领班也有众皇亲,帝室宗枝驸马门。有几位,交抹朝冠分翠翅。有几位,团龙国服滚祥云。有几位,黄金幞头溶溶面。有几位,红锦袍披凛凛身。有几位,容颜似玉正青春。王公侯伯诸人下,就是堂堂一宰臣。但见那,幞头象简紫罗袍,五缕长须海下飘。目朗眉清真贵相,腰圆厚背有奇标。足间斜踏鞋双只,怀内高抬笏一条。年纪料来花甲外,精神壮健尚无消。南金看罢梁丞相,暗暗沉吟三两遭。
呀,且住,这位大人的品貌虽与侯家所言仿佛,但是年纪不对些。
五嫂曾云四十三,此官已在六旬间。料来不是龙图阁,奴且看,金幞朝袍第二员。项女南金思想罢,微微摇首又观瞻。只见那,次位廷臣亦宰公,年华却在五旬中。紫袍挂体龙翻水,绣补遮心雀舞空。白面乌髯清品格,长眉朗目好仪容。真个是,魁伟体段言言对;真个是,长大身材句句同。项氏南金观到此,就不觉,芳心欣喜动春风。
啊呀,不差了,这一位大人断断无疑是孟相了。
伟伟煌煌已合之,此时不认待何时。拉将严父参丹陛,寻了亲兄奏圣墀。诸事一完无虑矣,就好与,风流王子系红丝。
啊唷,妙呀!这还什么猜疑?只要认亲便了。
南金时下不迟延,移动红鞋抢上前。行未近,先把眉愁低柳黛;步将临,就提彩袖掩花颜。离西队,挨东班,又带愁来又带欢。别位官员多不扯,扯住了,龙图学士叫椿年。
啊呀,爹爹啊!不孝女儿丽君在此。
可怜逼嫁不能留,无奈全贞作远游。未得亲身依膝下,聊将小影慰心头。儿只说,才中青选非难事;儿只说,髻换乌纱亦可谋。不想一朝机密破,多亏了,项家继父喜收留。
啊呀,爹爹呀!数年不得相逢,今日又能重见。
自从昏夜出家门,女扮男装带婢行。避祸不能依父母,全身无奈涉艰辛。项家富室初逢面,西席为宾使训文。却被学生诸生辈,窥见了,妇人鞋履报其亲。
咳,爹爹呀!其时女儿不能隐瞒,没奈何告白东翁。
多感东人甚见怜,收为继女不扬言。重更坤道衣和服,又却男装靴共冠。思念爹娘惟有泪,操持节行原自甘。可怜一别椿萱后,似这等,隐姓埋名竟数年。
啊唷,爹爹呀!今日相逢莫非是梦?
谢天谢地谢君王,钦召来都得见将。万事千情言不尽,儿只好,回归家内诉衷肠。南金言讫斜遮面,跪在了,孟相龙图学士旁。
话说项南金这一相认,弄得个孟龙图父子恍惚痴呆,武宪王爷儿又惊又喜,倒把一位保和学士心内也怪异起来。
明堂一见大惊疑,色变心摇意更迷。柳叶眉边春浅浅,莲花面上笑微微。心道怪,暗称奇,此女如何辨是非?
啊唷,真正奇绝了!这个女子,怎么认得父亲?
多少文臣与武臣,单单扯着是严亲。她莫非,异传曾卜金钱卦?她莫非,妖术能驱木偶人?她莫非,同在云南曾见过?她莫非,神灵变化故知情?今朝此事真奇绝,好叫我,盖世聪明也不明。
呀,这也罢了,他或者偶然看着就认得不差,却怎么连我留真容的勾当也知起来?
这件奇情实怪哉,冒名女子怎知来?还要说,亲身不得依于膝;还要说,小影聊将慰亲怀。还要说,髻换乌纱应可望;还要说,才充青选不难哉。这般情节因何晓?莫非神仙降世来?郦相明堂心暗异,笑看着,冒名顶姓女裙钗。
话说郦丞相猜疑不出,只是笑看着南金。那孟龙图看了她的光景,听了她的言词,不觉将信将疑,竟有五六分认为真女。
呆呆观看女姣娥,疑假疑真理会无。眉色带惊心骇异,容颜含喜竟猜摩。看了她,拉将袍服原思退;见了她,跪倒身躯又要扶。慢慢迟迟难决绝,吞吞吐吐只含糊。低头欲认南金女,回眼还瞧郦保和。年少三公观孟相,故意地,一声失笑叫龙图。
啊唷,龙图公老前辈,还有疑我之心么?
眼前放着贵千金,还要观吾假冒人。何故疑心如此重?连一个,亲生令爱也难明。少年元宰言完笑,孟相当时假当真。竟不回观贤宰辅,公然要认项南金。微启口,半躬身,垂手相扶叫一声。
啊唷,你说是吾女丽君么?再认一认谁是尔的兄长。
南金闻说暗生欢,立起身来整整衫。答应一声先领命,故意地,袖遮粉面拭泪容。
咳,爹爹,女儿虽则出外几年,哪有个不认识父兄之理?
虽则出门数载长,何曾一日放心肠。爹娘面貌焉能漠,手足形容岂得忘。既是爹爹如此说,奴就去,拉将兄长见椿堂。南金言说犹悲泣,袖掩花容退步行。只见她,退行几步就抬头,丝袖遮腮举风眸。离了龙图朝下看,有一位,少年官宰好风流。
但见那孟龙图的肩下,又是一位大臣。观他的态度姿容,真个是无双第一。
黄金翠翅展乌纱,凛凛威风实可夸。穿一件,绣蟒紫袍飞碧浪;披一副,团云朝补映红霞。羊脂宝带腰间束,粉底乌靴足下登。翠青青,眉似含烟初放柳;姣艳艳,脸如带露半开花。风流态度全无比,美丽姿容只有他。真个是,掷果潘安都莫论;真个是,凝脂杜李总休夸。就犹如,清辉朗照连城玉;就犹如,国色天香出世花。项氏千金观到此,芳心不觉不惊讶。
啊呀,奇哉奇绝!那位小王爷已是无双,怎的又有这么一位风流宰相?
年纪轻轻二八然,竟是个,天姿国色美婵娟。面如傅粉双腮嫩,唇若涂一口鲜。漫说满朝人莫及,就是这,风流王子比犹难。佳品格,好容颜,女子之中也未观。如此青春如此貌,怎么又,堂堂做到这般官?
咳!想些什么!想些什么!他就是美姿容,也与奴无涉。
南金时下另端详,逐一观瞧意不慌。六部公卿俱看过,回眸又,秋波盼盼郦明堂。猛然望见龙图后,有一位,年少官员白面郎。只见他,端然蟒玉一朝臣,立在东班第二层。两道蚕眉青细细,双痕凤目水泠泠。态偏俊雅容颜瘦,体不魁梧品格清。年纪却当过二十,他的那,仪容默对像嘉龄。南金看见心知是,款动红鞋向上行。佯把鸾绡遮粉面,假舒玉手拂啼痕。含喜悦,带凄惨,惨惨和悲叫一声。
啊唷,兄呀!手足久离,深为可伤而可叹!
丽君不孝别椿萱,心欲还而未得还。多谢哥哥和嫂嫂,代奴侍奉在堂前。自从一出家门后,再不想,手足分离这几年。
啊,贤兄呀!愚妹一出家门,倒不要苦坏了高堂慈母。
也因无奈暗潜身,泣望当空拜别行。娘必闻风心恨苦,倚闾之切不消云。如今身体平安否?可怜奴,几载忧思日泪淋。
呀,正是,还有幼侄魁郎,他而今可好?
年幼娃娃最是乖,在家时节解人怀。可怜几载难相见,哪日不,意志情牵想这孩。日下长成心更慧,多应是,已延师傅在书斋。
咳!真正是光阴似箭,日月如梭,骨肉分离不觉已是数年之隔了。
南金言讫一声吁,侍讲嘉龄也惨凄。身欲近前重退下,意将相认又观观。难决断,只狐疑,竟有多分信了伊。郦相时间心内骇,皇亲当下亦惊奇。正于面面相观处,早听得,殿上传宣急似飞。
嗯!万岁爷有旨,召皇亲父子、孟相爷儿,一同忠孝王原配王妃,都上殿来听谕。
一声旨下不留停,大众齐齐向上行。孟相爷儿趋宝殿,皇亲父子拜朝廷。说免礼,赐平身,御案之前左右分。元主成宗还未语,南金一跪吐娇声。
启吾皇陛下:臣女已认父兄,特此金銮复命。
少年天子笑微微,说了声,尔是真来不是虚。兄长父亲多认了,只须得,东平府内去为妃。休跪地,且抬躯,就在金銮站在西。项氏南金忙谢圣,圣廷座上问根基。
啊,孟先生,这是尔的女儿了,还有什么狐疑不决?
前回湖广献来人,卿道容颜口气更。这次已同图上影,况兼人是本乡音。父兄已认分明了,难道还非千万真。不必疑来无用忌,先生尔,领回爱女莫迟停。
啊,小皇亲,恭喜恭喜,朕如今赔了尔的正室了。
从此卿休负少年,完结了,夺袍射柳好姻缘。洞房合卺家宜庆,花烛成婚室有贤。劝你不须为老实,做一个,风流王子也欣然。
呀,真是丽君。真的既然已出,假丽君也要于归了。啊忠孝王,你不但原聘重回,而且又添一妾。
前番献到那裙钗,亦有容而亦有才。今日既然真者出,朕赐她,同归王府正应该。
啊,孟丽君,朕命那女子与你同归,可肯容纳否?
天子言完带笑观,南金低首作羞惭。东平千岁犹无语,孟丞相,俯伏金銮殿上言。
陛下啊!蒙天恩敕命领回,待微臣且加酌之。
献来女子固非虚,面貌声音件件宜。但是形容惟像半,这一点,含糊之处有猜疑。待臣问问从前事,她若还,对答无差再领伊。孟相奏完连顿首,成宗天子说声伊。
啊,孟先生,尔要斟酌再领回么?依卿所奏。内侍们,看个座来,待他父女坐下好讲。领旨。
内待齐齐设锦墩,赐了坐,两家父子与南金。龙图学士方开口,对面多姣问一声。
啊,应召的女子,尔说是真正丽君,可记得两姓的婚姻,是怎生而定?
南金一听假含羞,红了面,半晌无言不举眸。孟相连称催快说,有些惭愧怕抬头。陈始末,诉情由,说得分明事就休。元主座中容带笑,道了声,先生耐性且迟留。
呀,孟先生,尔问到这件事情,怎么叫她立时开口?
待他慢慢说将来,不用相催逼女孩,闺阁裙钗都若此,提到这,婚姻二字口难开。成宗天子言完笑,项南金,微举花容对父台。
啊,爹爹容禀,想当初不为婚姻,怎么得怀仇而结怨?
忆昔孩儿在故乡,年登十五在闺房。恰逢两处媒人至,同日提亲拜恳将。一位是,现在云南秦布政;一位是,荣归梓里顾仪堂。二公不约而同至,那时候,严父全情善主张。
啊,爹爹,那其间是父亲的主意,恐伤两家情面,就请皇甫郎君与那刘侯世子,在花园内赌射官袍,谁能得第一枝箭射穿柳叶,第二枝箭反中金钱,第三枝箭射中宫袍者,即以女儿许字。
任凭天意判姻缘,以免人云有所偏。秦顾二公归去后,爹爹就,至期整备设华筵。于时皇甫刘奎璧,依约而来都到园。各带雕弓和羽箭,夺袍射柳订良缘。
爹爹啊,那时候女儿身处闺中,也不知外边的详细。
但闻仆妇口传宣,皇甫郎君夺了袍。便见爹娘相料理,一家中,忙忙碌碌在连朝。季春初入将行聘,从此日,种下灾根与祸苗。项女说完佯叹气,龙图不觉动眉梢。
呀,言言不错,句句无差,这倒是你记得这般明白。
定下亲来便怎生,有何祸事与灾根?夺袍射柳言言对,你再把,以后之情云一云。项女南金心内喜,她又将,柳腰欠欠启朱唇。
是,爹爹听禀,容女儿一一告来。
自从射柳夺宫袍,奎璧刘家气不消。满面春风甜如蜜,一腔恶意恨如刀。邀将皇甫郎君去,昆明池,水面维舟假相交。杯酒尽时留至府,差了个,家人放火要相烧。
啊爹爹,那放火的家人,可是乳娘儿子叫做什么江进喜?孩儿倒有些记不明白了。
他因上夜梦神人,警戒其,莫作伤人害理情。这日却逢家主托,良心不昧泄风声。那时皇甫郎君走,夜宿僧僚避过焚。刘宅仆人相放后,方才举火小春庭。随行家将传凶信,未了先逃只道倾。皇甫大人观察看,带回进喜密其情。俄而骨肉重完叙,厚赠了,奎壁之奴放转身。
咳!那时候我家也只道亡于火内。
幸亏长兄问分明,家下方才放了眉。这是清和初夏月,后来就,风波不息屡遭危。龙图一听南金话,手拂乌髯笑面堆。
啊唷,不错了,这是月中之事,后来便怎么样呢?
南金小姐假凄然,故意低头拭泪斑。彩袖遮遮红粉面,妆一个,悲声哽咽不能言。弄得个,亭山国丈长吁气。弄得那,忠孝王爷大痛酸。半晌迟迟方启口,翠眉浅淡叫椿年。
啊,爹爹呀,这后来,那就是郎君家的大人奉旨征东了。
八月之中出了滇,提兵奉旨下朝鲜。交锋未几身遭获,被奸人,诳奏君王说顺番。边上凶音瞒着我,可怜儿在梦魂间。
咳!直到次年三月下旬,赐婚的圣旨到滇,爹爹母亲方与孩儿明示。
其时女就要轻生,回首三思恐累亲。万打算来千打算,存了个,改妆主意在心中。
咳!也是女儿一时妄想,指望要改妆出去,做这个女官。
荷感爹爹训女孩,胸中有点小文才。前朝曾出黄崇嘏,或者我,复此诗书翻得来。妄想痴心成了计,孩儿就,假称遵旨肯和偕。
爹爹呀!女儿想:自己呢,改妆逃了,却怎么搪塞刘家?
左思右想必须全,累及爹娘自怎安?遂念苏家娘子女,她倒是,温柔美丽一红颜。若教代嫁刘奎璧,深可谓,公济私来事两全。主意决时方整备,终日里,忙忙同着婢荣兰。描小像,写书函,留别双亲暗欲潜。过几日来愁几日,一到了,季春三十好伤残。
咳!奴记得是季春月尽出门的呀!那一晚好生痛苦。
十几年来伴父娘,何曾一日别高堂。忽然平地风波起,逼得个,无可如何改了妆。当面难辞真好苦,背来易服实堪伤。离寝户,出园墙,带着荣兰走别方。南北东西都不晓,只得顺着大街行。
咳!可怜呀,那时候,孩儿呢,身骑匹马,荣兰呢,肩背行囊。
主仆双双不敢挨,乔妆假扮避飞灾。条条官道身难进,面面生人首怕抬。出家时,宿鸟未啼林尚静;登路后,晨鸡已唱户俱开。经商士庶纷纷闹,酒肆茶坊队队挨。儿与荣兰羞问路,没奈何,随群遂众串长街。
咳!爹爹呀,女儿生长十六岁不出闺门,自己家中尚有未曾走到的去处,那里认得外边的地方?
串来串去已黄昏,未出昆明一座城。处处店房多上火,家家门巷尽悬灯。心更急,意加惊,进退为难没路行。便与荣兰相计议,要寻一宿再登程。爹爹呀,这也是天无绝人之路,巧巧地投到一个人家。
明灯高照射街红,大大门楼耸碧空。三四家人都说笑,见我们,上前投宿报其东。俄闻里面传声请,孩儿就,整整衣冠见主翁。叙起来时言细底,方知姓项却名隆。长男捐职为通判,以下俱皆是幼童。结发早亡收数妾,孩儿出仕算封翁。语间亦问奴名姓,我只得,假捏虚名答项公。
啊唷,爹爹呀!他问女儿说:你是哪方人氏?为什么到云南来的?那时孩儿随口答应,小生与封君是同府不同县,姓金名丽,表字有声。
只为穷儒家业贫,携书访友到昆明。要求荐个何方馆,未就功名且舌耕。天暮迫于无客店,故来拜识见留存。项翁一听孩儿说,即便相留住在门。言有诸男无善教,意思要,欲请足下做先生。况吾本要寻书馆,你何不,暂屈寒门过几辰。儿遇良机心甚喜,于时权处项家庭。芸窗教训诸童等,自己亦,用用心来读读文。如是住居交半载,到了那,初冬时节走风声。爹爹呀,孩儿住居在项家,整整半年光景。那一天孟冬十一日,却是东翁的寿辰,满宅中唱戏开筵,十分热闹。
孩儿坐席庆无疆,当不得,受训诸生嘱劝觞。饮到日西深有酒,回归书室卧于床。又兼痛念爹和母,悲感交加醉更伤。一上榻时昏睡去,哪晓得,黄汤误事失提防。
爹爹呀,女儿呢,醉中睡去。那一班学生,偏又进了书房。
只为随身一物遗,弟兄寻觅到芸居。见师床上和衣睡,他们竟,替我轻轻脱了鞋。露出妇人鞋两只,大家拍手笑嘻嘻。孩儿惊醒难遮掩,众学生,已欲传扬进内扉。
啊唷,爹爹呀,那时女儿急了,没奈何禁止诸生。
他们哪肯听先生,次日东翁就晓闻。立逼孩儿言细底,无可承认是钗裙。求隐匿,乞瞒人,拜恳东家谅苦情。项老封君多厚意,于时过继作螟蛉。更衣服,脱男巾,仍复原形反本身。埋没至今蒙帝召,面君重见我严亲。
咳,可伤可叹!别离父母竟是这等几年。
钗裙诉罢泪淋淋,袖掩花容玉颈低。孟相爷儿俱大信,皇亲父子各无疑。东平千岁惊加喜,他的那,一片心中已叫妻。
啊唷,奇哉!奇绝!哪晓得我丽君原配,还在那本地云南。
可笑孤家似梦中,几番欢喜几番空。怪不得,荆襄女子毫无中。怪不得,郦相明堂礼法凶。今日方像真者到,原是我,少年狂妄犯师容。
呀,且住!据孤家看起来,这个女子自然是真丽君无疑了。
现在亲了已认将,果然兄长与椿堂。言言不错云来合,句句无差对答当。射柳夺袍从件件,邀游放火逐椿椿。若非真正孤原配,怎么会,始未情由会细详?
啊唷,芳卿呀!这是我皇甫门中累你。
闺门不出贵千金,女扮男妆黑夜行。非是项家留教子,又未知,何方落魄与飘零。堪下泪,可伤心,珠玉沉埋这几春。孤作义夫卿节妇,今日里,夺袍良偶好完成。
啊唷,谢天谢地,使丽君今日重回。
忠孝王爷痛更欢,不住地,明眸斜转看婵娟。心转动,意生怜,眉上腮边喜气添。国丈亭山真大悦,龙图学士也欣然。无忌意,绝疑端,立起身来吐一言。
啊唷,女儿呀!你原来隐身于项姓,三四年竟不回家,弄得父亲疑假疑真,拿着别人当女儿。
真真父女久离分,面貌俱皆认不清。看你无非同一半,何期竟是我亲生。言语对,事分明,件件桩桩道得真。为父此时相认了,且待汝,母亲一看怎生云。龙图学士言于此,喜坏云南假丽君。
话说这个项南金天生的伶牙俐齿,把着无影无形的事情说得千真万真。看见孟龙图叫出一声女儿,她心里好不欢喜。爹爹长,爹爹短,越发叫得嫡嫡亲亲。孟丞相暗想到:女儿出外几年,倒比在家时能言会语了些,不像当初的姑娘家斯文模样。
龙图当下整朝冠,跪倒君王御驾前。叩首说声谨问了,果然件件不虚言。微臣已没狐疑处,但须得,伊母亲身观一观。
臣启奏陛下:女儿家,内受母仪。父女见面时,一日间无非三面两次,
丽君长大十余春,深处闺帏不乱行。除却请安和侍膳,余不轻易上堂门。女听内训依于母,每日中,见父之时三四巡。今又数年分别后,形容越发认难清。观其词色原非假,须得令,韩氏臣妻看个明。究竟女儿她所出,或虚或实晓儿情。微臣如若携回去,倘若是,假冒裙钗费处分。孟相言完身俯伏,元天子,哈哈大笑叫先生。
呀,朕倒不知孟先生是惧内的,未有夫人的命下,连一个女儿也不敢领回。
可谓先生大惧妻,一些不敢自专驱。眼前放着亲生女,还要等,内命来时再领伊。
呀,也罢,既是先生这般胆小,宫宦们何在?速往龙图府内,把孟太夫人召进朝来。朕就再陪你们坐片时,也免得教孟丞相归家受累。
朝廷旨下快如风,内侍慌忙落九重。孟相平身红了面,左丹墀,直教笑坏小三公。
话说郦丞相立在东丹墀内,听了假丽君的应对,看了孟龙图的行为,又是吃惊又是好笑。
手按乌纱整紫袍,又惊又喜又相嘲。春风悄上桃花面,悦色双分柳叶梢。暗叫一声奇怪甚,这女子,莫非仙者莫非妖?
啊唷,真真奇绝了!哪里来的这么个女子?
件件桩桩事尽详,咬钉嚼铁叫椿堂。也知道,芝田射柳联姻缘;也知道,奎璧烧庭起祸殃。也知道,留别写真描小像;也知道,替婚代嫁托苏娘。这些情节从何晓?莫不是,神鬼娇仙有异才?
啊唷,奇哉!绝哉!只就说我郦明堂能言会讲,再不想还有这个女子舌剑唇枪。
随口言来竟是真,咬钉嚼铁理森森。说什么,潜身黑夜离闺阁;说什么,借宿黄昏到项门。说什么,坐馆教书权寄迹;说什么,脱靴露足泄风声。丽君现在为丞相,哪有这,无影无形假事情?看着亏她能应对,弄得个,爹爹竟已认为真。呼爱女,叫亲人,只等娘来就领行。如若萱堂多认了,我明堂,千斤担落一身轻。
啊唷,妙啊!谢天谢地,这是天赐我做官了!
风流元宰大开怀,把按朝冠笑满腮。半晌已观宫监转,倒身一跪奏金阶。
启奏万岁爷得知,奴婢召到孟夫人,特驾前缴旨。
九重天子一声宣,早见夫人进里边。络索低头遮粉面,青丝巧挽戴珠冠。双腮红玉生春色,两鬓乌云似少年。丽日射明花补服,香风散彩锦裙。移风步,当阶九叩行臣礼;举绡鸾,顿首三呼拜圣颜。貌自在来容款款,俯伏于,金銮殿下吐声言。
臣妾孟门韩氏蒙召来朝,愿吾皇万岁万万岁。
丹墀拜倒孟夫人,殿上君王叫起身。韩氏谢恩方退步,昭容传旨下彤庭。
嗯!万岁爷有旨,召夫人上殿听宣。
孟太夫人升了阶,旁边闪过女裙钗。鸣玉佩,舞牙牌,招展花枝跪下来。
啊唷,母亲呀!你的不孝女儿在此。
可怜几载别萱堂,不孝孩儿想杀娘。今日始能重见面,好教奴,相逢犹认是黄梁。夫人一见心惊骇,又听朝廷道短长。
啊,孟太君,寡人召你前来非别事,这是云南献来的丽君,朕已命她认出父兄,果然半点不差。龙图阁先生又问她从前已往之事,对得一些不错。
朕躬原教领回旋,孟先生,惧怕夫人不敢专。想必太君家法重,龙图学士故其然。如今召你来朝内,可把裙钗观一观。
啊,孟太君,贵州的本章已经奏明没有?是与不是,也只得这一个女子。若再不肯相认,朕躬亦没有这些心情管你们闲帐。
天子言罢也皱眉,龙心烦絮怒容堆。夫人听罢朝廷谕,把就南金窥了窥。
话说孟夫人听了朝廷圣谕,就应了一声,往后退行几步。忠孝王正容叫道:孟岳母,你休要作弄小婿,将错就错地认了。是真说真,是假说假,这件事情含糊不得。孟太太应声知道,就向南金道:站起来,不须跪着,待我上下瞧瞧。假丽君见了孟夫人,心中倒有些害怕,遂即拭了拭眼泪,立将起来。
韩氏夫人对面瞧,双抬凤眼看周到。观观带露桃花脸,看看临云杨柳腰。验春葱,伸手就将鸾带扯;窥绣履,低头亲把彩裙挑。微带笑,半含糊,对着南金赞得高。
啊唷,这倒像个有钱儿人家的女子!
手腕丰肥指甲长,套着这,玉环金戒两三双。娇生惯养难熬痛,穿上对,高底鞋儿装一装。身又魁伟容又满,不知何处富家娘。南金听见夫人说,羞了个,粉面通红低惨伤。
咳!母亲,孩儿是改妆后,穿着两只大鞋子放坏的。
母女恩情怎样深,何须这点便疑心?今朝骨肉重相见,忍把亲生当冒名?项女言完佯掩面,孟夫人,微微冷笑叫裙钗。
啊,女子,你只道自己充得过了么?还有比你像的哩!只不过我要认她了,她不肯认我。
那人如若有情肠,早已娘儿叙一堂。只为她贪名利重,弄出你,这般假冒到京邦。既然自道非虚者,再把那,已往之情说细详。虽则适才言过了,我要亲听在朝纲。此时同立金銮殿,试试你,舌剑唇枪强不强。韩氏夫人言到此,把一个,南金小姐暗着慌。
啊唷,好利害!这位母亲就不似爹爹老实了。
事情已有八分成,须要留心加小心。若被母亲猜破了,我的这,一番跋涉枉艰辛。南金想罢微含惧,故意地,高卷娥眉假吃惊。
呀,母亲,怎么分别了几年连女儿都不认了?那比孩儿更像的人何在?我倒要见她。此人莫非就是湖广献来的么?如何说是母要认她,她不肯认母?
这桩事件倒蹊跷,怎么说,她比孩儿更像些?孟府夫人闻此语,柳眉一皱笑微微。
呀,这女子,好生无理!我问你,你倒问起吾来。
南金闻说假悲伤,没奈何,诉句言词叫句娘。惨惨凄凄陈往事,亲亲热热告衷肠。加仔细,耐徨,始末从头禀一场。锋舌尖尖如利剑,朱唇小小似纯纲。咬钉嚼铁无差错,扯住了,孟太夫人不放裳。